当一款游戏重开三次后,它注定无法完结
第一次打《尼尔:机械纪元》的时候,我才十一,还没上初中。
我实在是忘了我是在三大妈还是在游侠网下载的这游戏了,反正不是逗游,当时逗游早死了,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那是一个不能算版本的版本,它只是一个埋藏在灰色网站的一个磁力链接,满打满算,就算是算上链接头,就算是是算上链接头里的符号,也才51个字符。家里网也不好,有没有百兆都难说,更别说下载磁链了,进度条慢的跟快死了的虫子一样。而且就算下完了也只能玩序章,因为只有序章,破解只破解到这儿,再往后,没了。就算有,电脑也带不动,赛扬的cpu,没有独显,2g显存,纯机械硬盘,咱们还是别难为她了。
第二次,我十三,疫情。疫情爽啊,疫情在家,那电脑就是我的,我爹本来买来办公的笔记本,1080p高清屏,1050ti显卡,8g内存,纯血ssd。这个我记得清楚,我是在游侠网上下的,这次破解就已经很全面了。好玩,真好玩,好玩到半夜偷玩。晚上灯关了,显示器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但还是有些刺眼。音量开一格,太好玩了,我听着2B的脚步踏过荒芜的工厂地表,伴随着悠远而破碎的配乐。有时候她突然停下来,而我也是------窗外的风吹过防盗网,我会暂停,仔细听母亲的脚步有没有靠近。
以至于到后来我练成了神功,我会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停止游戏关闭电脑显示器缩回床上,下一分钟,我妈就会从卧室里出来看我有没有在偷玩游戏。
游击战总是很难打,在和我妈的来回牵扯中,游戏总是下了删,删了下。盗版无法存档,每一次都是全新的开始,每一次又都是重复的终结。我还是只能一遍一遍的打着序章。序章很短,但带电。画面里灰白的废墟像一张旧照片,机器生命体在远处晃动,Pod的语音像机械的安慰,2B那套制服的走光问题、刀锋切过金属的声音、连击后Pod会发出小小的提示音------这些细节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按在了椅背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序章令我上瘾。或许是音乐------那首在记忆里泛黄的旋律,总有一种把人拉往某个无可挽回的美好之地的力量。或许是剧本------横尾太郎的悲悯像潺潺的冷水,悄无声息地把我的同情心冲开了缝隙。或许只是那种不能言说的仪式感:第一次见到"2B/9S"两个名字并排出现在屏幕上时,我觉得自己像偷看到了成年世界的选角名单。
但我从不厌倦。哪怕每次我都得过一遍F结局,哪怕每次我都得用哦pod机慢慢磨那个boss马克思,哪怕每次都要重新听一遍"人类荣光永存",哪怕每次我都得拿黑盒炸一遍自己然后滚去人类营地看着因为汉化包不同而导致人类首领名字也不同而感到好笑。我甚至开始迷恋这种循环。它像一种仪式,我在其中既是玩家也是囚徒,是2B,也是那个躲在屏幕后面、不敢开灯的,我。
我每每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入口,像一个永远在玄关打转的客人。
每一次重新站在那片废墟上,我都错觉:这一次,一定要往后打。
直到第三次之间,我还打过很多次,因为中间间隔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了到底打了多少次序章,久到我闭着眼睛都能打通关序章。
第三次,我十八,拿着新买的电脑,2.5k超高清,4070显卡,32g内存,ps5手柄。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家打游戏,我不担心家里人骂我,我不用半夜偷偷玩,我也不用忍受尼尔那双击闪避的傻逼操作。我以为这样玩,一切都会清晰,我会顺着游戏的路线走下去,看到完整的结局,然后像个合格的玩家,截图留念,封盘存档。
但是我错了,当初在720p屏幕上如此清晰的游戏画面,现如今,竟然变得如此模糊,如此不堪。
我打穿了序章,这很容易,我甚至为此训练了七年。
然后继续向前。
游乐园、沙漠、森林…新的角色,新的武器,新的支线任务。
我感觉不太对,我觉得是我精神状态不好,高考完,休息几天,出去跟朋友玩玩再说。
过了一周,我又重新开了一个档。
游乐园、沙漠、森林,不急,慢慢来。
还是不太对。
于是我重开了。一次、两次、三次,可能还有第四次。
我忘了是第几次,我已经完全迷失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还坐在这里这么我自己打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我在娱乐自己吗?没有,我甚至为此感到痛苦?我在证明什么吗?打个游戏又能证明什么呢?是证明我依然喜欢这个游戏?还是证明,过去那个反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我,并不是可笑的?
打到游乐园时,我停了下来。
那个庞大、华丽却空无一人的乐园,彩旗飘扬,音乐欢快却诡异。我操作2B站在旋转木马前,突然觉得疲惫如山崩袭来。我觉得自己该休息了,然后存了档,退了游戏。然后------
再也没有回去。
《最终幻想15》的遭遇跟这个差不了多少,当时拿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买的时候,我看了无数测评、剧情剪辑、二创,我熟悉它的设定、角色之间的羁绊、甚至遗憾的结局。
可当我真正坐上那辆红色的车,和三个同伴一起驶向开阔原野时…我却在中途下了车。
再也没有回来。
我似乎患了一种"只能在入口处热爱"的病。这个病发作的很规律。我反复摩挲一扇门的把手,却从未真正走进那个房间。当我终于可以走进去时,反而觉得失落。因为我想象中的那个房间,本应比真实更辉煌、更悲伤、也更属于我。
我以为重复开始,就可以永远活在尚未结束的美好期盼中。
我以为只要不真正走向结束,故事就可以永远有可能精彩。
但这不是真的。
重开三次的游戏,永远不会真正完结。不是因为它有无尽的内容,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有允许它开始。
我早就不用躲着人打游戏了,就在刚刚,我又把尼尔下回来了,屏幕上的2B依旧在废墟之中静静站立。
而我终于明白:
我怀念的从来不是《尼尔》的全貌,
而是那个只能躲在序章里的、十六岁的夜晚。
是那种被限制、被禁止、却因此无比热烈的渴望。
有些门,注定只能推开一次。
就像人生从来不怕重来,怕的是你以为"还有下一次"------而事实上,每一次或许都是最后一次。当你第三次放弃一款游戏,它就在你心里永远地完结了。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你失去了完成它的资格。
埃米尔说:"我们唱着歌,纪念那些不再存在的存在。"有道理。
我说: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在完结之前,把序章打成终章。我觉得,也有道理。
哪怕只能打一次。
哪怕一次就是永远。
------2025/9/9 21:28
La feto bo ras di lei
正因如此,我们如今要竭力呐喊
Shel va pelo cra na dii sii hei
哪怕我们的话语毫无意义
Naya chyo ma ter meh lava ma puoru
就像是承受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样
------MONACA/Emi Evans《Weight of the World_Nouveau-FR Version》
补记:写完这篇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家里没人,懒得开灯,唯一亮着的只有我电脑屏幕的荧光。我好像又听到了那年熟悉的脚步声。不过这一次,不是母亲的。是我的。
注:文章灵感来源最早于2025年三月二十八日清晨,当时正在上电磁学的课,前一天晚上我刚刚弃坑ff15,但是学校事务繁忙就一直搁置了,后来想起来也一直没有灵感,难以动笔。今天偶然又听到了尼尔的曲子,顿时来了情感,故迅速的写下了这篇文章,这篇文章绝对真实,没有半点虚构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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